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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雨绵绵,没完没了地下着,敲打着临州城外那座孤零零的荒山小庙。雨水顺着残破的瓦檐淌下来,滴滴答答,在泥泞的院子里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。风从没了窗纸的破窗棂里钻进来,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和腐叶的气味,直往人骨头缝里钻。
破庙正殿,蛛网层层叠叠,挂满了残破的梁柱和那尊早已辨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。神像半张脸塌陷,露出里面朽烂的草胎,空洞的眼窝漠然地俯视着殿中唯一的光源——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。火苗微弱,艰难地舔舐着几根湿柴,发出“噼啪”的轻响,挣扎着驱散一小圈黑暗,却无力温暖整个空旷阴森的大殿。
火堆旁,蜷缩着一个年轻人,江云樵。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、打了多处补丁的青布长衫,单薄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。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脸庞,颧骨因消瘦而显得突出,下巴上冒出了凌乱的胡茬。他双手抱着膝盖,眼睛失神地望着那跳动的火苗,瞳孔里映着的不是温暖,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。
又一个三年,又一场秋闱,又一份落榜的名单。
他的名字,江云樵,依旧没有出现在那决定命运的纸页上。十年寒窗,三更灯火五更鸡,换来的只有囊中羞涩、衣衫褴褛,还有这破庙里一隅冰冷的栖身之地。前途茫茫,如这殿外浓得化不开的夜雾,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家?那个遥远山村里,母亲倚门盼归的憔悴身影浮现在眼前,让他心头一阵绞痛,几乎喘不过气。他不敢回,无颜回。
殿外,风雨声似乎更急了,呜咽着穿过破败的庙门缝隙,像无数冤魂在哭诉。江云樵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衣衫,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,从脚底直窜上脊背。他往火堆边又缩了缩,想汲取那一点点微末的热量。柴快烧尽了,火苗越来越暗,最后一丝暖意也即将消失。他必须去找些干柴,否则这寒夜,怕是熬不过去。
他撑着冰冷的地面,艰难地站起身。腿脚因久坐和寒冷而麻木僵硬,踉跄了一下才站稳。环顾四周,除了神像后面那片更深的黑暗,殿内早已被搜刮得干干净净。他叹了口气,只能硬着头皮往殿后走,那里或许有堆放过杂物的地方。
绕过坍塌的供桌和散落的破蒲团,他摸索着走向殿后那扇摇摇欲坠的小门。门轴早已锈死,他用力一推,只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。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里面黑黢黢的,伸手不见五指,只有从破门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,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——像是些朽烂的木架和杂物。
他摸索着跨过门槛。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,发出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似乎是枯枝,又像是朽骨。他心中一悸,定了定神,借着门外那点微光,在角落里摸索。指尖触到冰冷的土墙、粗糙的木屑,还有一层厚厚的、令人窒息的灰尘。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,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、细长、坚硬的东西。
像是一根棍子,斜插在角落的杂物堆里。
他用力一抽,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。拿到近前,借着门外漏进的那点惨淡的、被雨云过滤过的月光,勉强看清了手中的东西。
一支笔。
一支极其古旧、毫不起眼的毛笔。笔杆是某种深色的木头,早已失去了光泽,布满细密的裂纹和岁月磨蚀的痕迹,触手冰凉,沉甸甸的。笔头更是古怪,并非寻常的狼毫、羊毫,而是枯槁纠结的一团,灰扑扑的,毫毛干涩杂乱,像是秋日荒野里一蓬枯萎的乱草,又像是某种小兽僵硬蜷缩的尾巴。这样的笔,莫说写字,恐怕连沾墨都困难。
江云樵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。在这绝望的寒夜,他期待的哪怕是一根能引火的朽木,也比这支废笔强。他苦笑一声,下意识地捻了捻那枯槁杂乱的笔头,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。
就在这一捻之间,异变陡生!
指尖捻过之处,那团枯槁杂乱的笔毫中心,竟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。一点幽蓝色的微光,如同深海里最孤寂的萤火,极其短暂地亮起,又迅速隐没。
江云樵猛地顿住,以为自己眼花了。他屏住呼吸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。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,轻轻拂过那笔毫的中心。
这一次,那幽蓝的光点清晰地亮了起来!并非幻觉!它如同一点凝固的寒星,嵌在枯槁的毫毛深处。更奇异的是,就在这幽蓝光点微微闪烁的同时,那枯槁杂乱的笔毫尖端,竟肉眼可见地、极其缓慢地,抽出了一丝极其幼嫩的、如同新芽般的毫尖!
那毫尖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、脆弱的幽蓝色泽,顶端还顶着一个比米粒更小的、同样幽蓝的花苞!
花苞紧闭着,花瓣的轮廓在幽光中若隐若现,散发出一种非尘世的、冰冷而妖异的生机。
江云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,浑身僵直,大脑一片空白。破庙、寒夜、落榜的绝望……所有现实的沉重感瞬间被这眼前诡异而瑰丽的一幕冲得粉碎!他死死地盯着笔尖那一点幽蓝的花苞,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粗糙冰冷,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触及了另一个维度的奇异悸动。那悸动顺着手臂,直抵他因苦读而枯竭、因失败而麻木的心田深处,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某种早已沉寂、却又从未真正熄灭的渴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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